教育標準的省思
施吟詹/駐休士頓文化組
繼一九八九年美國教育高峰會議之後,柯林頓總統為延續教育改革大計,於今(
1996)年三月底在紐約州召開第二次教育高峰會,計邀請四十一位州長、四十九位企業
領袖及三十五位與教育有關之人士參加,共同研商教育標準及科技之議題並發表政策聲
明,誓言幫助州及地方學區在〝孩子應該知道及能夠做什麼〞及〝支持教育工作者克服
困難以有效使用科技〞上建立共識。由發表的政策聲明可以看出,教育標準是此次高峰
會的中心議題,「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於高峰會前特刊載教育標準有關篇章,值得吾
人閱讀並思考,茲譯述 The Case for Tough Standards 乙文,與國內教育工作者分享
。
德州富商Ross Perot於1980年代擔任德州學校委員會職務時曾批評公立學校要求鬆
弛及顛倒優先次序,他最喜歡提的例子是一個職校學生竟然可以為了參加生畜展而被允
許三十五天事假,有家報社為證明 Perot所言不虛,特派遣記者採訪「休士頓肥畜展」
,旋即發現尤有甚者,有個學生為展出一頭羊請了四十二天假。
Perot 看似友善其實尖銳的批評是促使全國重新正視公立教育任務的部份原因。傳
統上公立學校教授給大多數學生的主要是職業的和生活的技能,而非嚴格的學科訓練,
為的是讓學生們能憑著受完八年學校教育所取得的畢業文憑,在工廠裡找到一份中等薪
水的工作。其實也有一些高水準的學校一直存在著,1980年代「追求卓越」的運動人士
主張由於越來越複雜的工作需要,學校應大幅提高其標準,並且讓所有的學生都能接受
到傳統上只保留給資質優異和享有特權的學生的教育。自此,公立教育在教育學童的工
作上才開始有比較好的成績,過去十年來,選修主要學科的高中生的比例由百分之十三
提高到百分之四十七,而白人學生和少數族裔學生間考試成績的差異也縮小了。
然而大部份的美國學生所受的教育標準仍然太低,一九九四年「全國教育進展評估
」測驗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十二年級學生能駕馭閱讀測驗,只有百分之十一的學生在歷史
測驗項目表現優異,根據「全國教育進展評估」報告,十七歲黑人學生的平均閱讀能力
大約相當於十三歲的白人學生。相較於其他工業國家,美國學校一般的標準顯得相形見
絀。「美國教師聯合會」會長Albert Shanker表示:「僅有極少數的美國學生表現出他
們應有的程度。」
數十位州長和大企業首腦將於本週齊聚紐約州柏麗沙德市尋求將〝世界級標準〞帶
入美國教育的方法,IBM公司總裁Louis Gerstner 表示:「標準是一切努力的開端,也
是教育改革的必要條件。」Gerstner和威斯康辛州州長Tommy Thompson、內華達州州長
Bob Miller乃這一次高峰會議的共同主人。而全國大眾對此似乎也有許多意見,在「美
國新聞與世界報導」舉辦的一項意見調查中,有四分之三的受訪者認為學科標準應該提
升,萊克研究中心的Celinda Lake解釋說:「在這個緊張的時代,家長們希望無論他們
居住在那裏,都能確保學校標準會提升。」
但是大異於其他工業國家的是,目前我們的教育是由一萬五千個地方教育系統各自
設立其極端不同的標準所拼湊組成的一個體制,「全國教育經濟中心」主任就表示過:
「事實上我們根本就沒有標準。」柏麗沙德高峰會議試圖向各州州長們提出這個問題,
希望州長們能保證兩年內在其各州設立一套高標準,有幾位州長和企業首腦將於明年利
用一年的時間設立一個經驗交換所幫助各州樹立其標準。
六年前布希總統和全國州長(當今柯林頓總統也在內)曾開過一次高峰會議,會中
策動建立一套全國性的標準和測驗系統,六年後才又產生了這一股新的動力。但是來自
自由派和保守派的反對勢力遏阻了多方的努力,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們,如果柏麗沙德會
議要想達到他們崇高的目標,就必須先克服以下的困難:
☆世襲的地方控制權
在整個建立標準的運動中,有一個極大的衝突存在,因為學校改革者對上千個獨立
學區理事會是否有能力提出一套全國需要的嚴格的學科標準,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而美
國人向來有一個歷史悠久的傳統,那便是讓社區來主導、決定他們自己的政策,就如同
保守的共和黨員愛荷華州州長Terry Bronstad所堅持的「我們不會因為幾個大公司總裁
認為我們需要一些全國一致的標準就放棄了地方控制權。」而主要的自由派學校改革家
Theodore Sizer也反對在基本技能測驗外還設立其他全國一致的標準測驗,他認為「家
長們對其孩子的心智發展應有決定權」。雖然有超過一半以上的「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
」意見調查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希望能有全州一致或全國一致的標準,但是美國聯邦教育
部兩年來卻因鼓勵各州建立〝世界級〞的標準,做為柯林頓政府「目標兩千年」的初步
行動而飽受保守派的連番抨擊。儘管參加「目標兩千年」活動是出於自由意願,並沒有
任何相關規定,而各州對於如何運用國會通過的三億七仟萬美元有極大的自主空間,但
保守派仍然批評這是〝聯邦政府攬權〞及〝試圖以政府力量削弱專業知識〞的表現。包
括Lamar Alexander 在內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均嚴厲批評「目標兩千年」的努力,布希
政府時代擔任教育部長的Alexander 認為建立全國性標準是一項〝革命性〞的作法,他
攻擊「目標兩千年」把「美國人都當笨蛋,無法替自己做決定,而認為在華盛頓的專家
和特殊利益團體比家長、社區和各州更明白學校裏發生了些什麼事。」
各方對「目標兩千年」的爭議證明想要建立全國一致的標準和測驗在短期內是不可
行的,聯邦標準如此不受歡迎,而全國一致的標準雖然獨立於聯邦政府之外卻也不受信
賴。Thompson州長表示:「我們最終仍有可能獲得全國一致的標準,但唯一的方法是由
下而上,經由聯合各州。」現在的問題是這些嚴格的州立標準是否可行,IBM的Gerstner
對於這點態度樂觀,他說:「如果各州設立其標準,那麼我們就可將一萬五千種標準減
少到五十種,我們應該全力以赴。」
☆教師們的疑慮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根據柏麗沙德高峰會議所準備的一份「公共政策基金會」(
Public Agenda Organization)就教師態度所做的研究報告指出,許多教師和校長並不
熱衷〝高深學問〞的學習價值。「他們對於自己專長領域中高程度的學習,非但不是有
力的支持者,甚至有意削弱其所指導課程的重要性。」Tucker表示,這類普遍存在反知
識的現象,尤因人們深信天生能力註定了學業成績的好壞更加嚴重。一項美國研究調查
顯示,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日本老師,而只有百分之二十六的美國老師認為認真學習是促
使學生在數學科目有良好表現的最重要因素。許多美國教育者和一些人權擁護者也批評
提高標準將會影響到社經地位不利學童,因為輟學率會增加,對於這一點學校改革者不
予茍同。
許多教育家深怕這回有關建立標準的運動又成為人們對公立學校的另一次控訴,因
此把自己武裝起來,最近有些作者出版了幾本書為公立學校辯護,堪作為新的防衛彈藥
來使用。當〝人為的危機:神話、欺騙和加諸美國公立學校的攻擊〞一書作者之一David
Berliner聲稱人們對公立教育的批評純然是一宗保守派和媒體聯合的陰謀時,令數百位
參加聖地牙哥一項行政人員會議的人士興奮不已。他們對主要學科矛盾的情結反應出公
立教育界深信學生情緒方面的健康是極重要的。在某些州,這種信念促使那些設立標準
的人把重心放在一些模糊但感覺良好的目標上。公立教育曾有一項運動稱為〝以結果為
基礎的教育〞(outcome-based education)或簡稱為 OBE ,敦促各校將以往〝注重課
程及內容〞的重點轉移到注重〝生活中重要的挑戰和機會〞。這個運動曾引發保守派極
大的反彈,他們對 OBE的抨擊促使一些州拋棄其一向對非學科事務模棱兩可的聲明,轉
而著力於提高學科表現,這倒有助於提高標準的工作。但在許多情形下,這些抨擊反而
減弱改革者意圖將較嚴格的學科標準帶入學校的努力。
☆社區團體信心不夠
許多學區對嚴格的學科標準感到矛盾,因為他們非常喜歡原有的課外活動課程,賓
州大學研究員Thomas Corcoran 在仔細研究過〝建立標準〞運動後認為:「有些人告訴
你他們永遠弄不清楚X和Y,但是對裝備一支一百五十個人的樂隊或建造一個新的足球
場卻毫無困難,這只是孰為首要、孰為次要的問題。」「美國新聞雜誌」意見調查顯示
出人們認為優先順序何在:百分之六十的受訪者表示運動、音樂和其他的課外活動應和
目前受到相同的重視,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認為目前用在課外活動的錢應該撥一些到
學科課程上。而極端不同的,其他工業國家的學校毫無疑問地著重學科課程。
☆以誰的標準為標準
讓人們明白嚴格標準的重要性只是這場戰役的前半段,後半段則是在這麼大又這麼
多元化的國家內,應以什麼樣的標準作為標準達成共識。一年前發佈的全國歷史科模範
標準招致極大的反對聲浪,特別是來自保守派人士,他們批評這些標準沒有呈現出國家
之偉大,而且把許多歷史人物給忽略了。儘管這套模範標準立意創新,對學生期許高,
也包含了多樣的美國經驗,但由許多批評看來,未來不論是什麼樣的歷史標準,若要讓
大家廣泛的接受,都不是容易的事。
鑒於如此不易達成共識,遂有許多笨重、 細糜遺的文件應運而生,以歷史標準為
例,共計三百一十四頁,卻仍不能讓所有人滿意。有些人刻意將標準列得迷你且模糊以
杜絕反對的聲音,譬如代表全國英語和閱讀教師的組織,對如何指導閱讀和學生究竟應
該讀些什麼爭辯不休,最近發佈的一套全國〝語言的藝術〞標準,全長大約一頁。改革
家則認為有效的標準應明列目標,並明示學生和老師應該怎麼做以達到這些目標。
☆測驗和經費
有了較嚴格的標準,就需有嚴格的測驗,馬里蘭州教育理事會主席 Christopher
Cross 說過:「一套沒有成果的標準徒然是一些廢紙。」許多工業國家設有嚴格的考試
,學校和雇主都認為學生應該通過這些測驗,也因此這些測驗驅動著這些國家全國的教
育制度。在美國除了高級職業引介的層次外,並無專為高標準而設計的測驗,至於被廣
泛運用的基本技能測驗則使許多課堂中的教學程度每況愈下,而大專校院的入學甄選程
序也未促進高標準的施行,因為許多學院只要求具備高中畢業證書即可。Tucker表示:
「美國的高中生是世界上毫無意願選修艱深課程的學生之一。」
少數幾州逐漸引進嚴格的新測驗,希望能刺激高標準的滋生,馬里蘭州正在設計十
二種新的主要學科學習後測驗。在肯德基州,如果學生在新的州測驗中達到標準,其指
導老師便能替學校贏得兩千六百美元的紅利,其目的也是為了求精進。但從把這些測驗
集中在一起的花費和教育界一些重要人士的反對聲音看來,情形不太樂觀,如強勢的教
師工會「美國教育協會」去年就通過一項提案,聲明該協會反對由地方、州、或國家官
方強制的測驗。更何況,由高標準到學生有較好的表現都需要花費許多錢來改進教科書
的內容及強化教師陣容和其技能,在過去,這些老師們只需要負責教育極少數的學生達
到高標準。目前的高中老師中只有百分之六十三對他們最常教授的課程具有大專學位。
IBM 的Gerstner主張「我們應該能以目前的教育經費預算來做。」但是有些人認為在經
費的運用上會有極大的出入,如此一來會導致全國性的標準不公,除非各層次的經費補
助都是相等的。
總而言之,對參與柏麗沙德高峰會的州長們來說,把世界級的標準帶入美國學校中
是一項伴隨著財政和政治危機的努力。我們不確定的是他們是否真的對這件事這麼在乎
或者純粹是為在選舉年做一場政治秀。(資料來源:1996 National Education Summit
Policy Statement, Palisades, N.Y., March 26-27, 1996 及 U.S. News & World
Report, pp 52-56, April 1, 19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