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启端
鲁迅先生在名篇《为了忘却的记念》中写道:要写下去,在中国的现在,还是没有写处的。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
他从自己纪念战友没有写处懂得了向子期《思旧赋》只有寥寥几行的缘由。乍看起来,这是出于行文的需要信手拈来,实际上却是经过一番精心地挑选安排、运用绝妙的类比,来表达褒贬之意和悲愤之情的。
向秀,字子期,是魏晋时期的哲学家、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他的《思旧赋》是为纪念好友嵇康、吕安而写的一篇抒情短赋。嵇康是三国时代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也是竹林七贤之一。由于不满当时掌握政权的司马氏集团及其帮凶,愤世嫉俗,时吐危言。他曾声言“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因此,他被司马昭及其亲信钟会借口“吕安事”而杀害。
所谓“吕安事”是这样的,嵇康和东平吕昭的儿子巽及巽的弟弟安十分友好,吕巽奸淫了吕安的妻子徐氏,反而诬告吕安不孝。魏晋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就要杀。吕安被囚后,在狱中为自己辩解,说友人嵇康可以作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因而受到株连,也被捕入狱。
钟会谋害嵇康还另有原因。他曾以自己的著作《四本论》向嵇康请教,却受到嵇康的鄙视,于是怀恨在心。吕安入狱后,钟会又乘机诽谤,说“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俗”。司马昭偏听钟会的蜚言,并为一代名士嵇康的不合作态度所激怒,借着嵇康出庭作证的机会,将他同无辜的被告吕安一齐杀死,这种野蛮行径,实在令人发指。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件著名的冤案,是我国古代奸邪残害忠良的大冤狱、大惨案、大悲剧。
显然,这个典故在这里包含的内容是异常丰富而深刻的。吕安被诬告“不孝”,嵇康为其辩解,他俩何罪之有,却均被司马昭杀害;现在柔石、白莽诸烈士因“谁也不明白”的罪名,被蒋介石枪杀,蒋介石与司马昭的滥捕滥杀,就是这样的如出一辙,毫无二致!司马昭以杀夺手段建立晋朝,政治黑暗腐朽,人们偶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所以当时的知识分子处在生命毫无保障的境遇之下;如今,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白色恐怖,推行法西斯黑暗统治,镇压革命人民,疯狂地捕杀爱国人士和革命青年,这与司马氏的高压统治,又是何等相似!向秀处在当时司马氏的高压之下,不能直书其事来表达自己的哀思,所以文章写得短而隐晦,全文仅寥寥二十四句,一百几十个字,却含蓄而有力地抒发了对无辜被害的友人的悼念和哀伤愤激之情,控诉了封建统治者滥杀无辜的罪恶。鲁迅先生自己现在也处于反动统治“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的环境下,正直的人们没有言论自由,自己也只能以隐晦曲折的笔法对革命烈士寄以深情厚意,并以此控诉国民党反动当局杀戮无辜的罪恶。将自己的处境、心情与向子期相比,确有相同之处,所以“现在我懂得了”,自己也有不能写长的同感,“懂得了”向秀悼念无辜而被杀害的友人的心中的悲愤。
可见鲁迅先生引向子期《思旧赋》,是借古喻今,用司马昭杀害嵇康、吕安这一冤狱惨案,影射蒋介石杀害柔石、白莽诸烈士的残暴罪行。作者借嵇康这一形象,表达了对死难战友的崇高精神的赞颂;借司马昭这一丑恶典型,对国民党反动当局罪恶行径进行了深刻的揭露。鲁迅先生对死难战友沉痛的悼念,对国民党反动当局深刻的揭露,加强了我们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憎恨,激发起我们对革命先烈的缅怀。
(《中学语文教学》1988年第1期)
(《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 语文第二册 教师教学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