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从小心目中都有一个神话,只到有一天,他才发现所有的神话都是谎话。
我叫林冲,大宋八十万禁军总教头。
曾经,我是那么的威风;曾经。我是那么的美满.
我有一个好妻子,美丽大方,温柔贤惠。我有一个好兄弟,粗犷豪放,倒拔杨柳。每日,我和夫人恩爱缠绵、相敬如宾,和兄弟谈刀论剑、肝胆相照。
然而这一切,因为一个人,彻底都变了。
高俅,引燃我心中的火;高俅,改变我心中的神。
从那日起,从我痛打高衙内起,这个世道,在我面前开始模糊。
陆谦小人,虚意结交;街头买刀,连环毒计;手持利刃,误入节堂。
种种幕幕,印呈在我的面前,象一把火燃烧我的胸膛,象一把刀撕裂我的心房。
然而,我心中却还有那尊神,我那敬仰的徽宗皇帝,我那忠诚的大宋王朝。我深信他的正直,我深信他的公平,我更深信他的法度,我痴信他的严明。
可是,宣判那天,我如遭当头棒喝——杖击,刺字,发配三千里外沧州!
我一下子从身份高贵变为低劣囚徒,一下子从家庭美满变为妻离子散。我震惊了,我心中的神动摇了,世界鄹然离我远去,黑白再也不分。
可怜我那娇妻正张罗了一桌热菜准备替我庆祝,可怜我那贤弟正沽蘸了一壶好酒准备替我去晦。
望着妻子哪面带梨花的脸,望着岳丈那深锁双眉的愁,我做了一件世人无法想象的事,我做了一件令我伤心裂肺的事——休妻。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以继续的幸福,才能让他们不受我的牵连。
只是我却不知,这正是高衙内梦寐以求的,也正是推我妻子走向黄泉的直接导火线。
多少年后,我誓杀高俅,同时,我也心存死念,黄泉路上,再结夫妻。
兄弟就是兄弟,虽粗鲁似张飞,却心细如孔明。
野猪林,我再次认识了高俅;野猪林,我心更贴近了鲁智深。
如果说,家破人亡、发配充军让我动摇了心中的神,那么,沧州大火、逼上梁山则让我心充满了血海的仇。
我敌视大宋王朝,我愤恨徽宗皇帝,我仇恨高俅老贼。
梁山的日子,是快乐的日子。
短暂的快乐,和肝胆相照的兄弟朝不离夕,暂时平缓我心中的仇恨。我开始寻求自己的新的生活,我开始尝试忘掉过去的痛苦,毕竟,我那至情至性的兄弟还在和我肝胆相照着。
在这里,我发挥所长;在这里,我奋力杀敌;在这里,兄弟如云;在这里,我随心所欲。我认识了很多兄弟,一共一百零八个。
我的心中另一个神又出现了——我那尊敬的宋江哥哥。这个神,我觉得更高大,这个神,我觉得更崇高。直到那一天前,他都一直屹立在我心中,那么的崇高,那么的神明。
然而,造化弄人,神像又一次在我心中摔碎。
那一日,我兴奋异常,狗贼高俅终于被我逮住了,我激动得磨了一夜的刀,我激动得喝了一夜酒。我的酒量很好,可是那天,我醉了。我一生只醉过两次,一次是我刚发配到沧州那天,吃着牢饭,我醉了,是柴进兄弟的酒。还有一次,就是那天。
我满脑子浮现的是手刃高俅的情形,我满耳充盈的是高俅痛苦呻吟的声音。
可这本唾手可得的事情竟然成了美梦一场,要不是我那知心的智深兄弟来提醒我,我还沉浸梦中。
我去杀高俅了,怀着满腔的仇恨,带着复仇的快意,我去杀高俅了。
可是,我没有成功,我心中的新神也和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只为了他那让人诅咒的招安。
他放走了高俅,他就那么放走了高俅。
那天我奋马狂追,我心急如焚。浩荡八百里水泊,高俅的逃船在漫无边际的水面上是那么显目,一晃一晃,直引得我心口热血一跳一跳。
突然,我的心口一阵剧痛,我的口中一阵腥甜,一口热血喷洒而出。我晕了过去。我看着那浩荡水泊,鞭长莫急;我看着那扁扁小舟,望洋兴叹。我就那么倒了下去。我那么吐了血。我就那么什么也不知道了。
耳朵却分外的灵敏,听得战马一声嘶鸣。我那倒拔杨柳的兄弟,忍耐不住心中怨气,一拳毙马了。漫漫梁山响遍了他的啸声,是那么的怨愤,是那么的无奈!
我知道,他心中的神也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