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曾说:“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与其说它是供人行走,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的确如此。我们在成长的旅途中跋涉,一次次摔倒。然后在抬头的那一刹那追寻勇气,在爬起的过程中体味艰辛,在重新站稳后品尝喜悦,这一次次的摔倒和爬起便构成了我们的生活,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初尝卡夫卡,缘于那本《世界十大悲剧》,而卡夫卡的代表作《变形记》也收录其中。当时我还很小,没有丝毫关于作者、文笔和结构的概念,却已被那奇妙荒诞的幻想所吸引——一个人一天早上醒来,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虫子。于是家人都疏远了他,只有妹妹关心他、为他送饭。而后来,妹妹也对他丑陋的外表感到厌恶,不再理睬他。而他,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以一个寂寞的姿势离开了人世,并不仅仅因为饥饿和寒冷,更多的是由于孤独和绝望。
而那时,不过才小学三年级的我竟也学会了哭,以及感动。
再次邂逅卡夫卡,已经是初中的事了。惊异与这个并不熟悉的名字竟与尼采、房龙等并列于上海书城哲学类的书架上,书名是《误入世界》,下面写着“意志改变世界”。
迫不及待的捧了本回家,刚翻开书便被那独有的悖谬色彩所感染了。收录在其中的卡夫卡语录没有房龙的博大精深,不似尼采的辨证客观,他像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艺术家为难与坚持和放弃之间,像一个谙世未深的孩子徘徊在正确和错误之间。
于是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沉醉于卡夫卡的世界里。
3岁的幼稚,13岁的天真,33岁的忧郁,43岁的成熟,以至93岁的沧桑,卡夫卡缺少的惟独只是23岁的的懵懂——他已将世界剖析的如此透彻,甚至每读完他的一部作品,都像是经过了一场赤裸的巡礼,放下了金钱、权利、样貌以及被世俗熏陶了的思想,只剩下华丽的灵魂,洁净,也依然空虚。
卡夫卡说:“从某一点开始便不复存在退路。这一点是能够达到的。”不知道自己对卡夫卡的痴迷是否也义无返顾得达到了这么一个点,然而眼神中的毅然和决然却不允许我有任何迟疑和犹豫。
卡夫卡的小说中充溢着原罪,事态的炎凉,社会的阴暗以及人性的恶与劣。
他甚至没能活到四十一岁,严酷的社会制度和平凡的出生限制了他白天的按步就班,于是他将夜晚献给了写作——他的挚爱,毫不吝啬的以健康和生命作为代价。
忘不了这句话:“在黑暗中坚持苏醒的人代表着人类灵魂最后的坚守。”这便是卡夫卡的写照吧,他那幽雅纯洁的灵魂在肮脏低廉的尘世中被扭曲,然而却始终保持着那份高贵和静谧。
是他唾弃了整个世界,亦或是世界无情的抛弃了他?
三年来,我与卡夫卡的文字不咸不淡的恋爱着,那些至今鲜活而有灵性的东西。心底明白我深深的爱着卡夫卡,却从不提及。摘抄本上语文老师批注的“灰色”两个大字醒目而刺眼,弄得我浑身不自在。那是我的一个伤口,结了痂,然而一不小心还是容易弄破,生疼生疼的。它脆弱而敏感,所以从不去触及。
人总是要妥协的。
政治书上说错了,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并不是由低级向高级发展,而是妥协。自然向人类妥协,人类向社会妥协,人性向生活妥协,而社会和生活正向华丽的一切妥协着,包括幻象,华丽的幻象。因为每个人都是那么渴望被爱,却极少有人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于是有了一声声叹息,却引来无数“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异议,只好一面宣布自己的快乐一面刻意作出上翘的嘴角,再把罪恶的脑袋垂到胸前。只有妥协。
待到繁华落尽辉煌不再,如果我们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和每个人一样。
而现在,我竟也在世俗中学会了笑,学会了理解这样一种幸福:你所站立的地面之大小不超出你双足覆盖的面积。这便也是生活亦或是成长带来的思考吧,我想。
后来,一夜长大。因为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杂志上忽然瞄到了这样一句话:“他把窗户开在向阳的花园里,让阳光恰巧注射到他的脚下,用孤独和寂寞编织着自由”,形容卡夫卡。
感动,在刹那间泛滥,像是一起沉年的冤案终于等到了昭雪。
人,总是奇怪的动物,谁都没有开口之前总没有人愿意先张开嘴。
内心开始愧疚,对于先前那些对卡夫卡的误解和不信任,于是眼前开始充溢他那些平凡中的悖谬,幻想中的现实,现实里的矛盾以及绝望里的憧憬。他并不像世人那样为罪恶裹糖,而是用阴暗包裹着幸福和希望,因为不愿被改变,所以先与世界同化,这便是卡夫卡。
他身在阴暗,播种着希望的种子,渴望它们长向阳光,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原地。
再后来,我光明正大的爱着卡夫卡,在他的思想中汲取精华。
再后来,在题海战术的狂轰澜炸之下懂得他笔下“一只笼子寻找鸟”的悲哀,只是悲哀中参杂着希冀。
再后开,曾深陷于卡夫卡潭中的我倚着卡夫卡的支撑又重新站了起来,头顶一片阳光。
鼻尖还残留着卡夫卡的清香,于是学会了生活,不屑于生存。 |